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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侠张鹿访谈录

2000-02-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邹震 我有话说

说到张鹿的隐,你实在无法把他归于哪一类隐。张鹿现供职于国家信息中心,维护“中国自由软件库”。如果勉强把他的隐归于朝,你实在在他的身上找不出官场上的任何东西;如果把他的隐归于市,从他的工资单中我们可以见到仅有1300多元,而如果他在外企,以他的水平恐怕收入要高得多;如果把他的隐归于野,在他身上你绝体会不出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闲逸。他对技术、对朋友有如火的热情。他隐于自由软件的一方天地,隐于那群虽然相知、有些却从未谋面的朋友间……

说到张鹿的侠,是说张鹿先生维护自由软件论坛,更多的是凭一种类似侠义的精神,这点从他们的称谓──“大侠”中可以体会出一二。所以可以把他归于隐侠一类,一个对朋友古道热肠,又隐于知识的侠。News谈论组是他们心中的江湖,自由软件则是他们心中的武。也许有了这些特点,当我动笔描述他的时候,却突然有了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感觉,还是凭着我那零乱的采访手记和记忆给大家讲一讲隐侠张鹿的故事吧。

张鹿1984年大学毕业,主修计算机软件专业,曾经留在母校10年,从事计算机软件的研究和开发工作,后到国家信息中心供职。1997年5月12日,宫敏专程回国承担“中国自由软件库”的建设工作。同年6月17日,张鹿先生临阵受命负责维护站点工作直到现在。张鹿先生介绍说现在的自由软件库初期的硬件投资是国家信息中心投入的,大概十几万元,5台586的机器(Pentium90MHz,32M内存)和120G的IDE硬盘,其他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没有投过资。目前是国家信息中心和中国经济信息网(以下简称中经网)在承担FreeSoft的流量费用。除此以外,FreeSoft没有任何其他收入。“中国自由软件库”的初始规模大约为80G字节压缩的信息,后来,逐渐扩充到现在的120G,以文件传输和超文本协议提供基本服务,以本地新闻组方式开通论坛。“中国自由软件库”的贮存采用国际上自由软件库通行的做法,对所收存的信息资源分两级管理。一是将本库负责收集和维护的内容和其他软件库和镜像内容各建立一棵目录树,二是按内容分类建立若干目录树,第二类树中有大量的指针(符号连接)指向第一类树中的子树。目前开放的内容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操作系统、语言、X视窗、数据库管理系统、网络、CAD/CAE、印刷排版、嵌入式处理器、无线电爱好者、天文观测、UNIX有关软件、DOS/WINDOWS有关软件、NT有关软件等。张鹿去年的自由软件库工作报告中希望今年的自由软件库的容量能达到300G,进而扩充到500G~1T。可实际情况是目前很多的优秀软件由于没有空间下载从而也无法在国内广播和推广。近期,他们得到了一些新硬盘。张鹿说国家信息中心和中经网在建设和支持FreeSoft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记者:张鹿先生,能否谈谈你在管理自由软件库时所付出的努力。

张鹿: 我本人没做什么。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照看FreeSoft,这些工作包括查看网友们的来信和回复这些信件;还有整理News服务器,我不过是充当了一个清洁工的角色。再以后的工作是查看FTP服务器的软件镜像下载情况,需要手工整理一些过期文件和生成新的检索索引等。此外有时国外的镜像站点的树型结构变了,这时就需要及时地处理和调整镜像软件的设置,还有就是发现了好的软件及时在News上给大家发布一下。原则上我做FreeSoft工作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国家信息中心没有专项经费支持,能免信道费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们一定要多写写在网上给FreeSoft鼎力支持的大侠们,如“中国自由软件库”的创始人宫敏,如姚飞和王剑等。没有他们的支持,自由软件新闻组就不可能这么火。

记者:请您谈谈对自由软件的看法。

张鹿: 我想谈两个问题。一是自由软件是人类的智慧和科技成果的精华。商业软件中由于程序员是按程序行领报酬,就不可避免有一些垃圾程序代码存在。而自由软件是作者自愿的贡献,作者是用一种创作艺术品的态度编程。出发点的不同造成了自由软件的质量和稳定性与商业软件有着本质的区别。二是人们关注Linux的同时不应忘记自由软件,Linux不过是自由软件的典范,只能是自由软件的一部分。自由软件的水平上去了,Linux一类的东西才会层出不穷。

记者:您谈谈Linux的商业前景和应用于系统集成方面的情况吧。

张鹿: 现在的商业公司是站在Linus等巨人的肩膀上,没有前人的前仆后继,也就没有商业公司的成功。我认为系统集成的费用应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最基本的设备采购费用;二是调试安装采购来的设备所需费用;三是服务费用,服务应包括保障系统安全和促使系统性能达到最佳。目前采用自由软件进行系统集成,只会降低前两方面的费用,而服务费用不能也不该降低。系统设备的默认值不是系统组合后的最佳状态,服务的根本目的是使系统在现有设备条件下达到最佳状态。目前国内系统集成项目中有10%的费用是系统集成费,这笔费用的作用就如同我们到大商场购物所享受到的导购服务一样,导购的目的是为了我们能买到最佳的商品,而系统集成是为了我们得到系统的最佳性能。国内很多商业的系统集成公司在这方面做得非常不好。同时,Linux的崛起也给自由软件的发行商和技术人员提供了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利用自由软件降低前两项的费用,用认真负责的态度去做第三项,也许将成为我们这个发展中国家的一条道路。另外采用586微机和Linux搭配也是一种“绿色解决方案”,原因就在于586微机如果换成一些工作站,在项目报废后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而现在微机即使不使用时,还可以在其他的领域发挥作用。

记者:听说您最近参与了一些Linux的教学和推广工作,能否对这方面谈谈看法?

张鹿: Linux成功的例子并不少,上海卫星工程研究所早期操作系统为WindowsNT,现在都为Linux所替换,而且运行情况良好。现在推广Linux的最大问题在于真正学Linux的人太少,有的地方偌大一个培训班只有6名学员。许多人学Linux的目的只是想在Linux下使用Word,其实,Linux下精彩的东西多着呢。另一方面许多培训班也找一些只懂UNIX的人去讲Linux,但效果并不好。UNIX从学术角度讲是操作系统,但是和Linux概念不一样,对核心部分是能讲UNIX也能讲Linux,但核心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打个比方如果Linux发行版本的光盘容量占到500兆,其核心部分和UNIX相通的部分不过10兆,其他部分都是应用程序。讲Linux一定要讲Linux的网络应用和其他的Linux下的实用工具和环境,按照UNIX的方式讲Linux是不合适的。

记者:现在Linux软件的发布情况怎么样?

张鹿: 根据我的调查结果,一类人不想花钱买盘,就到处找网络下载;一类人干脆就到街头去买盗版盘,但结果往往是根本装不上。盗版盘往往是在Windows系统下刻制的,这样做出的盘和Linux系统下刻的盘差别很大,所以不要轻信小贩的宣传,给自己添加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TurboLinux下一步把宣传深入到学校,让大学生一毕业就能用Linux软件是一件明智之举。我们推广自由软件的目的是传播技术和科技知识,自由软件提供的是源程序,是技术精华,不提供源程序的商业软件的目的是赚钱,你使用Windwos一万年,也只是个操作员,而自由软件的Linux,你可以直接参加学习源程序和改写,再推广,这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东西。

记者:请您谈谈GPL协议好吗?

张鹿: GPL是一个伟大的协议,是继承和发扬人类智慧和科技成果的良好的宣言书,是所有自由软件的支撑点,是目前自由软件发展到今天的前提条件。如果没有GPL,就没有今天的自由软件和Linux。所以我们应该大力宣传GPL,给大家介绍GNU组织的故事,介绍Stallman的故事,介绍Linux生存和存在的空间是如何构造出来的。从历史上看,科技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阶梯,而科技知识的探索和积累是组成这个阶梯的一个个小台阶。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由知识积累为依托的,后来的人们是在前人的知识的基础上发展、更新才提高的。软件产业也一样,利用自由软件开放的源程序,利用已经有的成果,加以研究利用,避免每次都重新开发,将大大提高目前软件的生产效率,同时也可以借鉴别人的开发经验,互助互利,互相提高,这些在不开放的商业软件中是无法实现的。而附带有源程序和设计思想的自由软件对学习和进一步开发有着推动科技发展和普及的社会作用。更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自由软件本身的定义就确定了它是为了人类科技的共同发展交流而出现的,不存在商业的版权和利益纠纷问题。对于GPL的理解和正确运用,是个应该慎重考虑的问题,如何在GPL规定的范围内更好地利用和推广自由软件是我们业界和政府机关应该关注的焦点,很多人把GPL和盗版并在一起提,甚至出现把别人按照GPL协议发布的东西拿过来当作什么“国产化”的、有“自主版权的”成果反复炒作……唉!这些炒作导致国内在短时间内突然冒出来很多的Linux发行版本(有些是完全把别人东西搬过来改一下开头,有些是胡拼乱凑的),表面上看是好事,我们中国有操作系统了,但是,仔细想想,对于接触Linux的初学者来说,当他拿到的是一个糟糕的发行版本的时侯,他的结论就是:Linux不好使,Linux经常死机,自由软件不可靠。

其实,什么是Linux内核,什么是Linux的发行版本,什么是自由软件,应该用有限的资金给大家宣传和普及这些知识。发行版本的不稳定,不一定是Linux的问题。这些没人仔细给大家解释;却反复炒作某专家和教授能写出国产化的什么什么……

记者:张鹿先生,现在“中国自由软件库”在广大的自由软件爱好者中已很有影响了,请您谈谈它的未来发展情况?

张鹿(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中国自由软件库”的建立过程中,宫敏贡献出了自己收藏的80G自由软件,在当时的国家信息中心主任高新民的大力协助下,自由软件库建立了起来,但国家信息中心目前的工作和自由软件库不对口,虽然现在的信道费用全部由国家信息中心承担。

1999年国家信息中心承诺FreeSoft可以使用20万的流量费用,结果前4个月就流出了14万元,造成了5月份自由软件库站点被迫停机。后经国家信息中心的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后半年的费用无论多少,都由中经网来消化,不再停机,2000年的问题再议。而2000年随着国家信息中心将走向企业化,自由软件库的费用问题的矛盾将更加激化。

我在中经网上没有个人信箱,如果FreeSoft关了,我将失去所有的网上朋友。1999年5月份的关机事件曾让我流下了眼泪,我没给自己留后路,我希望FreeSoft能生存下去,我也将一如继往地做我该做的事情。我承认曾有一些赞助商希望介入自由软件网站,但是赞助商不会白投钱,所有的投入一定会从网站本身赚回来,这样几年下来网站就会给搞得乱七八糟。而来这里的朋友是来找软件的,不是来找广告的,所以不应当拿污七八糟的广告给他们添乱。这里应是一片干干净净的讨论和学习自由软件的空间。

你们看芬兰是自由软件做得最好的国家,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软件库。GNU组织在美国,但Linux却出现在芬兰,这不是一个偶然的问题。因为有了芬兰政府强大支持所造成的良好社会环境,即使Linus不去写Linux,也会有人去写。我认为解决目前问题最好的切入点应是有产权的网络公司、科学院、教委或是邮电部门的参与,我的网站流量越大,对这些部门也越有好处,造成一种双赢的局面,因为双赢才能长久。我希望由国家参与组建自由软件基金会,从而筹资支持自由软件的存在和发展。

我想补充谈到的是一个近期较有争议的问题,即Linux今天为GPL,而明天它若为某个公司或是国家所垄断,退出GPL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的答案是在它退出GPL以前,它的源代码是公开的,我们利用这些源代码就可以和对方处于同一起跑线,或是仅差一步展开竞争,那时开展竞争也来得及。当然,Linux退出GPL的可能性也不大。

此情此境,我们实在找不出更有力的语言来劝慰张鹿先生,一如他总觉得愧对网友的盛情。我们都曾为熊猫和灾区难民捐款,但那是关系我们的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但我们有什么理由漠视关系我们明天命运的自由软件,任由它自生自灭呢?让我们每个人都拿出我们的爱心吧。我们也本以为这次访谈会在这种难堪的沉默中结束,但张鹿先生一定要坚持补充几个话题。我觉得此时张鹿先生尤其担得起隐侠二字,毕竟位卑而不敢忘忧国,身处逆境却还忘我地去帮助别人的人在现在的社会是太少了。

张鹿: 接下来想谈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关于政府是否该介入商业自由软件,也就是我们目前喊得最响的关于Lin?ux的“国产化 问题。我认为政府从资金和政策上不宜过多地介入商业自由软件,否则会造成一种畸形儿。近期某大部委斥巨资给某公司研发Linux,这实际上就会造成行业内部的不公平竞争。政府应该下大力气做的是科普和教育工作。

目前许多“国产化”口号的提法会对人们产生误导。如某些Linux的叫法,如对某些Linux等的宣传太片面,甚至让我们预测到是否会让两年以后毕业的大学生认为:“Linux是中国人写的”。到目前为止,所有的Linux发行版本走的都是开放式的路子,采用了Internet协议,而搞这种片面的、狭隘的“国产化”将破坏这种开放式模式。中国人对Linux如果搞“国产化”,不交流,不公布源代码,将无法得到广大IT厂商的参与和支持。另一方面Linux目前卓越的安全性就在于公布了源代码,把问题放在明面上,由众多的人努力实现系统漏洞的解决。OpenSourceLinux的开发过程有上亿人参与过,而如果搞“国产化”充其量只能有上万人参与,而即便如此由于人才流动的原因,源代码还是有可能外流。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不是Linux内核的国产化,而是政府扶助BluePoint等国内厂家实现驱动程序、应用程序的国产化。

我最后想说的是对Linux的发展应着眼于市场,先用起来再说,而不应求全责备,钻牛角尖。许多人用Linux时,总爱将Linux的应用程序与Windows下的应用程序相对比。如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Linux下能用Word吗?而我反过来问,Windows有LaTeX吗,你又感觉如何呢?Linux能让一台破旧的486微机承担起服务器的工作,这Windows行吗?很多大学和科研机构都是把淘汰下来的486/586微机安装Linux后,当作服务器来使用,例子很多,这些样板工程应该多宣传,多仿效,而不是反复问Linux缺这缺那的抱怨,自由软件的精神是参与,缺什么也不要紧,你可以站出来写呀,自由软件提供了所有的源程序,添加和扩充都非常方便,这是最主要的地方。唯独忘了市场经济条件下利益会驱使人们不断前进,Linux有了市场,各种软件的Linux版都会有公司去移植。

张鹿的见解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什么是真正的国产化的问题。几年前,我们也曾热衷于斥巨资修建假古迹,而任由真古迹自生自灭。也许在当前的形式下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自由软件界的人士各抒己见的问题。

两个半小时的访谈时间很快过去了。张鹿站起身,却没有相送的意思。当我们走到门口,一抹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落在了张鹿身上,他只挥了一下手算是相送,一付“千山我独行”的气势。在此我们要对张鹿说:保重,走好你的下一步,让我们见到你更美好的明天。因为你的未来对广大的自由软件爱好者很重要,也许由于你们的存在,若干年后我们会有中国自己的Li?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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